六月的风裹着热浪扑来时,街角水果摊上便摞起粉嘟嘟的小山。那是水蜜桃在宣告盛夏的来临——带着绒毛的脸颊泛着红晕,像极了乡下姑娘被太阳晒红的笑靥。 我总爱用手指轻抚那层细密的绒毛。触到皮肤的瞬间,仿佛摸到了整个夏天的温度。桃皮薄得能透光,隐约看得见皮下蜜汁流动的纹路。果农说,这样的桃子最甜,因为它们把整个梅雨季节的甘露都酿成了糖分。
记得儿时外婆家的桃树。树干粗粝皲裂,却年年捧出最水灵的果实。晨露未干时摘下的桃子,在井水里浸上片刻,咬破的刹那能听见"啵"的轻响。蜜色的汁液顺着指缝流淌,蚂蚁们便成群结队地来赴宴。如今超市里的桃子个个光鲜饱满,却再难尝到那种会溅湿衣襟的恣意甘甜。
最妙的吃法是在午后蝉鸣最盛时。把冰镇的桃子剖成月牙状,躺在竹席上看云卷云舒。桃肉的纤维在齿间断裂时,会释放出阳光晒透的芬芳。有时贪嘴多吃两个,晚饭时舌尖还留着淡淡的甜,连带着白米饭都染上果香。
水果摊主老张总把裂口的桃子便宜卖给我。"别看它破了相,这样的才最懂夏天。"果然,那些被晒裂的桃子里,糖分凝结成琥珀色的结晶,像是把七月的阳光都封存在了果肉里。突然明白古人为何用"桃李满天下"比喻学子——每颗努力成熟的果实,都在用生命酿造最纯粹的甜蜜。
台风过境的傍晚,买回最后一批落市桃。洗净晾干后酿成桃子酒,封存在玻璃罐里。来年开春时启封,蒸腾的酒气中会飘出整个逝去的夏天。这大概就是水果的魔法——它们永远知道如何把季节的味道,藏进记忆最柔软的角落。
如今站在空调房里啃桃子,突然怀念起从前那个会为果汁粘手而烦恼的夏天。也许我们爱的从来不止是水果本身,还有那些随着果香浮现的、毛茸茸的温暖时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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