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手像一本合起的旧书,褶皱里藏着三十年的风雨。那年他蹲在农机站门口修拖拉机,油污从指甲缝渗进指纹,我数过他掌心的裂口——七道,像旱季的稻田。 记得高考前夜,他忽然推门进来放下一碗酒酿圆子。瓷勺碰着碗沿的声响里,我瞥见他右手小指永远弯曲的弧度,那是被钢钎砸伤后倔强生长的骨头。蒸汽模糊了眼镜片,我们谁都没提明天的事。
去年帮他染白发时才惊觉,这双曾托起我整个童年的手,如今连拧药瓶都要借我的力气。他笑着把银杏叶夹进我诗集,叶脉在他指腹下发出脆响,像岁月轻轻折断的声音。
后来我在他工具箱发现用油纸包着的铅笔头,那是小学时他给我削的最后一支,木头表面还留着指甲掐的刻度。原来有些爱,从来不需要说出口。
那些藏在油污与皱纹里的温柔,终会在某个清晨发芽。当我的孩子数我掌心的沟壑时,突然懂得父亲沉默的语法——爱是工具箱里永不生锈的春天。
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