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后由 上上签 于 2025-8-3 00:12 编辑
窗棂突然被镀上一层鎏金的阳光,抬眼望去,那光芒里已掺了三分清透的凉意。书页间夹着的梧桐叶标本不知何时褪去了潮湿的墨绿,边缘蜷曲成焦糖色的波浪——这才惊觉,原是立秋已至。 古人说"凉风至,白露降,寒蝉鸣",这三候像被时光摩挲过的铜钱,从《淮南子》的竹简中滚落至今。晨起推窗时,确乎有不同于暑气的风钻进衣袖,不是盛夏那种裹着蜜糖的黏稠热浪,倒像青瓷碗里冰镇过的杨梅汁,清凌凌地贴着皮肤游走。老宅墙根的蟋蟀开始把鸣声调成降调,而高树上的蝉犹自嘶鸣,只是每声"知了"后面都拖着条小小的休止符,仿佛在给这个夏天画未完的省略号。
想起宋人《梦粱录》里记载的报秋仪式,穿绛纱袍的太史官捧着黄绫奏章,在紫宸殿前高声宣告"秋至"。如今我们虽无这般典礼,却也有自己的秋讯——朋友圈里忽然刷屏的奶茶订单,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映着"立秋限定"的标签,像给季节更替盖了个甜蜜的邮戳。超市的西瓜摊位悄悄让位给糖炒栗子,那些没来得及吃完的冰棒,都化作备忘录里"明年夏天一定要..."的待办事项,被晚风卷进梧桐叶的叶脉中封存。
晒秋的农人把辣椒铺成红玛瑙瀑布时,城里人正忙着"啃秋"。啃的何止是脆生生的秋梨?还有积攒半年的疲惫、遗憾与期待。健身房的课程表新添了"秋季养生班",年轻人一边保温杯里泡枸杞,一边在落叶滤镜的自拍下写道:"把失眠和坏情绪都留给夏天"。这倒暗合了《黄帝内经》"秋收冬藏"的智慧,只是古人观星象辨农时,我们看天气预报调空调温度。
暮色来得比昨日早了一刻钟,晚霞像被打翻的柿子酱,在天边慢慢晕染。忽然明白为什么诗人总在秋天格外多愁,这季节本就是最温柔的过渡色,把炽烈的红黄沉淀成稳重的褐赭。那些关于离别的故事,放在夏天显得太灼人,搁在冬天又太肃杀,唯有秋日的惆怅,带着新稻的芬芳与晨露的清凉,适合慢慢反刍。
楼下孩童踩着落叶奔跑,沙沙声里混着"贴秋膘"的笑谈。茶汤正由碧绿转为琥珀色,恍惚看见八百年前的临安城,某个书生在同样的节气里写下:"四时俱可喜,最好新秋时。"原来我们与古人共享着同一个月亮的阴晴圆缺,区别只在于他们用狼毫蘸墨记录节候,而我们用手机镜头捕捉光影。
夜风穿过回廊,带来今年第一缕真正的秋气。忽然想起冰箱里还有半个没吃完的西瓜,不知该算作夏天的遗物,还是秋天的序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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