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阳光总是慷慨的,它将最饱满的金黄色全都赐予了杏子。那些圆润的果实挂在枝头,像一盏盏小灯笼,在绿叶间若隐若现,闪烁着诱人的光泽。我爱杏子,爱它那介于酸与甜之间的微妙平衡,爱它柔软多汁的果肉,更爱它承载的那些关于夏天的记忆。 老家的院子里曾有一棵杏树,据说是祖父年轻时亲手栽下的。树干粗壮,树皮皲裂如老人手上的皱纹,却年年结出最甜美的果实。每到六月,枝头便缀满了青杏,渐渐地,由青转黄,最后变成太阳般的金黄。儿时的我总爱仰头望着那些杏子,看着它们在风中轻轻摇晃,仿佛在向我招手。
摘杏的日子是全家人的节日。父亲会搬来梯子,小心翼翼地攀上去,将熟透的杏子一个个摘下,递给站在树下的母亲。我和弟弟则负责在树下接住那些偶尔掉落的"逃兵"。杏子落在手心时,还带着阳光的温度,表皮上覆着一层细密的绒毛,摸起来柔软又温暖。有时忍不住,我会偷偷在衣角擦一擦,就咬上一口,酸甜的汁水立刻溢满口腔,那种滋味至今难忘。
杏子的滋味是复杂的。初入口时微酸,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;细细咀嚼后,甜味渐渐浮现,与先前的酸形成美妙的平衡。这像极了生活本身——没有纯粹的甜,也没有纯粹的酸,而是在两者的交织中,才显得格外真实而珍贵。记得有一年夏天特别干旱,结出的杏子比往年更酸些,祖母却说:"酸的才好,开胃。"她将那些杏子做成了杏脯,加了些许蜂蜜,封存在玻璃罐中。冬天打开时,那股夏天的气息便扑面而来。
杏子成熟得快,凋零得也快。一场风雨过后,树下便铺满了熟透坠落的果实。蚂蚁们很快发现了这处盛宴,成群结队地搬运着甜美的战利品。祖母从不让我们驱赶这些小家伙,她说:"天地间的馈赠,本就应该共享。"于是我和弟弟会小心地绕过那些忙碌的蚂蚁,只捡拾完好无损的杏子。
如今老家的杏树已经不在了,但每到夏天,市场上那些金黄的杏子总能唤起我深藏的记忆。我依然会买上一些,洗净后摆在白瓷盘里,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上面,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有杏树、有蝉鸣、有家人欢笑的夏天。杏子的滋味没变,变的只是品尝它的人,和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。
杏子教会我珍惜当下。它的花期短暂,果期更短,正因如此,每一颗成熟的杏子都显得格外珍贵。人生何尝不是如此?最美好的事物往往转瞬即逝,唯有用心感受,才能将那些金黄的时刻永远珍藏于心。
夏日午后,我坐在窗前,手中握着颗刚刚洗好的杏子。轻轻咬破薄薄的果皮,酸甜的汁液在舌尖绽放。闭上眼,仿佛又听见了老家庭院里那棵杏树下,孩童的欢笑声随着夏风飘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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